薛晓无视苏言的抵抗，站在门前，拉起门环叩了叩。只听见丹姐骂骂咧咧地从屋里“嗒嗒嗒”地走出来，“吱呀”一声开了门，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训道：“你小子可叫我好等！明明那么早就找到了，非得等到现在才回来！要是饿死在外头，老娘可不替你收尸，饭菜自己热！”
薛晓应允两句，把门栓好，给苏言松绑。
苏言双手刚刚得了自由，就挥拳直向薛晓面门。他轻松躲过，反手抓住苏言的手腕，顺势伸脚，一下就把她按在地上。
“还打不打了？”薛晓问。
苏言狠狠瞪了他一眼，想要挣扎，可一动就会压到伤口，疼得她龇牙咧嘴。薛晓放她起来，拍拍膝盖上的灰土，轻描淡写地说道：“吃饭去吧。”
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？”苏言跟在他后面往屋里走，沉默半晌后开口问道。
“我都说过是为了保护你。”薛晓没有回头，只是拉开房门，走向正厅。
“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。”
薛晓听了，忽然停住脚步，转过身来看着她。盯了一会儿，他用陈述的语气说道：“谁给你的自信。”
“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。”苏言重复了一遍，一双杏眼宝石般闪烁着自信和愤怒。
“是吗……”薛晓叹气，“真拿你没办法，非要一件一件数给你听吗？”
苏言一怔。
薛晓掰着大拇指继续说道：“不仅仅是你保护不了你自己，你那三个堂兄也不能保护你。最开始，凡城陷落的时候，你那三个堂兄谁也没能救你出来，还把自己搭了进去。”
“第二次，在慕容韵帐中，你梦魇发作，陈温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，到底还是韩翊赶回来救的你。”薛晓伸出食指。
“第三次，你突围要杀慕容杰，反倒把自己搞中毒，而那时候陈峰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。”薛晓伸出中指。
“第四次……”他还没来得及伸出下一根手指，就被苏言一拳打断，紧接着飞起一脚向他踢来，薛晓避开她的攻击，再一次制住她。
“别在正厅打架，会把丹姐的名贵玩意儿打翻的。”薛晓放开苏言，淡淡地说道。
苏言越来越觉得站在眼前的不是薛晓，而是另外一个人。薛晓虽然很欠揍，但是除非切磋武艺，他是绝不会还手的，就算是打闹，也绝不会像这样动真格。薛晓原来经常笑，笑容里很少掺假，他也喜欢逗别人笑，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人冷脸相对。
到底还是坐了下来，丹姐的手艺非常不错，但苏言在程路那里吃足了土豆和烤肉，此时并不是很饿，只是看在丹姐的面子上礼貌性地扒了两口饭菜，很快下了桌，只留薛晓一个人在那里与一桌子的饭菜奋战。
薛晓一天没吃饭，大概也是饿惨了，那一桌饭菜竟被他吃了个七七八八，收拾碗筷到后院去涮洗。
苏言则回到自己房间里，闷头蜷在床上，眼酸鼻酸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又让堂兄们担心了……薛晓这次绝对不会像上回那样把苏言的情况告诉他们的。
她越想越委屈，反正也没人看见她，索性让眼泪喷涌而出，打湿了衣袖。她还穿着深红色的陈家制服，桂树家纹用黄色丝线细细密密地绣在两袖和胸口，此时也被一并打湿，颜色变得深邃起来。
苏言从小只会无声地哭泣，甚至连抽噎都没有，只是默默地流泪。和母亲投奔舅舅之前的日子里，她不敢哭出声，害怕母亲担心她，而到了舅舅家之后，她自知寄人篱下，即使是被年长自己五岁的陈峰欺负，也不敢哭出声来，生怕舅舅一个不高兴，把她们母女二人都赶出去。
还好后来陈峰感到惭愧，不再欺负她，还好陈温一直很照顾她，还好她还有长兄为榜样，有舅母疼爱，有舅父约束。
苏言的归属感与安全感，在她离开堂兄们的那一刻全部消失了。之前有程路聊天，那种空空落落的感觉得到了些许填补，而一旦她安静下来，一个人待着的时候，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这种令人生厌的感觉了。
她太弱小，无法反抗薛晓的控制。
敲门声响起了。苏言抬头，将眼角的泪花擦得一干二净，平复了一下呼吸，便听见丹姐在门外说：“姑娘，我可以进来吗？”
苏言答应了一声，丹姐就推门进来了，手里还端着帕子和一盆热水。
“在外面跑一天该疲了，泡泡脚吧。”丹姐在对待女孩子的时候出人意料地温和，完全没有了对待薛晓时的蛮横霸道。
苏言不知道丹姐帮薛晓找到自己，她见丹姐这样温和，也不好意思甩脸色，于是挤出一个笑容，说道：“谢谢丹姐。”
丹姐笑了，揉揉她的头发，看着她脱下鞋袜，将脚泡在热水里，说道：“小女孩的脚就是嫩，不像我，学舞学得脚都烂了，根本没法看。”
苏言看了一眼自己因习武而被厚茧包裹的的脚，不敢苟同。
“姐也不跟你说废话，你觉得薛晓怎么样？”丹姐忽然问道。
苏言一愣，没想到丹姐会问得这么直接，眼神顿时变得闪躲起来。
“没事，你尽管跟姐说，姐绝对不告诉那个臭小子。”丹姐握住苏言冰凉的手，那因演奏乐器而生着许多茧子的双手向她传来阵阵热量，叫她渐渐安心下来。
“我……有点不确定。我本来对他还有点感激来着，现在就只剩下讨厌了。”苏言斟酌着开了口，“他没有义务保护我，我们只是一年之前遇见的，我还找过他的麻烦。”
丹姐一脸惊讶：“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？”
苏言被丹姐问懵了，怯怯地反问一句：“不，不然我该怎么想？”
丹姐哈哈大笑，笑够了，这才捂着肚子，拭去眼角的泪，说道：“我还以为你恨他，还在想怎么开导你，还想告诉你他的良苦用心呢，哈哈哈……看来是我多虑了，你还是挺懂事的。”
“他不值得我恨。”苏言忽然蹦出来一句话，丹姐一惊，一双丹凤眼睁得大大的。
“什，什么？”
苏言毫不躲闪地看着她，一字一句地重复道：“我说，他不值得我去恨。”
丹姐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说，问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我很笨，虽然可以分辨单纯的一种感觉，比如我对我堂兄是纯粹的爱和信任，对慕容杰是纯粹的恨与提防……一旦碰到复杂一点点的感情，我就没办法分辨了。”苏言低下头，闷闷地说道，“就像薛晓，我觉得他姑且算是这样。我没办法说清楚我到底是怎么看他的。”
丹姐沉默半晌，然后轻轻拍她的头，说道：“你得知道，那孩子很久没有对谁那样上心了。”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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